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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週前的白宮,美國總統特朗普在他的內閣會議上,環顧著擠滿高級顧問、政府官員和幕僚的長桌,做出了一個預測。
他說,下一位共和黨總統候選人「很可能就坐在這張桌子前」。
「也可能是坐在這張桌子前的好幾個人,」他補充說,暗示未來可能出現的選舉對決。
儘管憲法修正案限制他最多只能擔任兩屆總統,每屆為期四年,但上週二晚在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場集會上,支持者仍高喊「再幹四年」。當時特朗普表示,他第二任期最後三年意味著「永恆」。
然而在上週的內閣會議上談到2028年共和黨總統提名前景時,他明確表示:「不會是我。」
下一次總統選舉看似遙遠,但特朗普的猜測以及其陣營內部的某些摩擦顯示,爭奪接班席位並重新定義「讓美國再次偉大」(MAGA)運動的角逐已經展開。
在上月的地方選舉中,共和黨失去了部分少數族裔和工人階級選民的支持,而這些選民曾幫助特朗普在2024年重返白宮。
他的團隊成員在政策上發生爭執。其中一些人,尤其是國會議員瑪喬麗·泰勒·格林(Marjorie Taylor Greene),已經與他分道而行,指責總統已經脫離賦予他權力的美國人。
國內外媒體都在猜測「MAGA」人群的某些基本盤出現了裂痕。《華盛頓郵報》週一的一個標題問道:「『MAGA』領袖警告特朗普,基本盤正在流失。他會聽嗎?」
警報已顯現。雖然特朗普長期以和基本盤保持一致而聞名,但未來幾個月將給美國總統及其運動帶來一系列挑戰。他的政治遺產岌岌可危。
兩週前,在特朗普重新裝潢、金光閃閃的內閣會議室裡,充滿了笑聲以及對總統歷史性成就的談論。
然而,特朗普環顧桌前時心中所浮現的未來總統人選,暗示了避免「MAGA」運動分崩離析的難度。
副總統萬斯(JD Vance)坐在總統正對面。作為競選搭檔,他被廣泛視為特朗普最可能的接班人——特朗普的兒子們和矽谷自由派億萬富翁的最愛。
國務卿盧比奧(Marco Rubio)坐在總統右手邊。這位前佛羅里達州參議員曾在2016年與特朗普爭奪共和黨提名,過去十年經歷了走向「MAGA」的轉型。
他拋棄了對自由傾向的移民政策的支持和對俄羅斯的強硬立場,轉而擁抱特朗普的「美國優先」外交政策。但若說誰最接近共和黨舊勢力且仍具影響力,他首屈一指。
還有衛生部長小羅伯特·F·肯尼迪(Robert F Kennedy Jr),他的疫苗懷疑論和「讓美國再次健康」議程震撼了美國衛生體系;他坐在盧比奧旁兩席。這位從民主黨轉為獨立派再轉為共和黨的人,是特朗普去年連任過程中結盟的奇特意識形態代表。
最後,國土安全部長克里斯蒂·諾姆(Kristi Noem)坐在桌角。雖然這位前南達科他州州長不被視為主要總統競爭者,但她對強硬移民執法的倡導——包括最近呼籲全面禁止「所有那些湧入我們國家的殺手、寄生蟲和福利蟲國家(的移民)」——讓她成為了政府政策的代言面孔。
每個人都可能認為,如果選擇參選,他們有望成為特朗普的政治繼承人,掌控過去十年重塑美國政治的運動。
轉述一句本傑明·富蘭克林(Benjamin Franklin)在美國民主誕生時的話,誰贏得共和黨提名,將獲得一個勝利的聯盟——前提是能維持它。
當然,這一切都沒有保證。下一代「MAGA」領袖也未必出自特朗普的核心圈。特朗普以政治局外人的姿態闖入白宮,下一位共和黨領袖可能會走相似的道路。
「下一位接替特朗普的共和黨總統必須和他區隔開來,」前伊利諾州共和黨國會議員、現任美國商會顧問羅德尼·戴維斯(Rodney Davis)說。
「但同時要確保不要偏離太遠,因為顯然曾兩度當選總統的人是特朗普。」
到2028年11月總統選舉時,美國選民甚至可能不再想要一個特朗普這樣的人。一些民調顯示他的受歡迎程度已不如以往。
YouGov本月較早前的調查顯示,他的淨支持率為-14,而今年一月再次上任時為+6。在這之上還有經濟問題,以及他不斷挑戰總統權力邊界的嘗試。
然而,特朗普運動的領導層仍然掌握共和黨帝國的鑰匙,即使這個帝國近年已發生重大改變。
「我認為共和黨聯盟在過去幾十年間已經根本不同。」戴維斯說。他曾於2013-2023年在國會任職,「里根(雷根)當選時的共和黨聯盟已不復存在。」
《狂怒的思想:「MAGA」 新右派的形成》(Furious Minds: The Making of the Maga New Right)一書作者勞拉·K·菲爾德(Laura K Field)說,1980年代的里根聯盟是自由市場經濟、文化保守主義、反共產主義和國際外交的融合。
她補充說,特朗普的政黨或許最能用長期顧問、現任國務院官員麥可·安東(Michael Anton)在2016年一篇支持特朗普的文章來描述。與里根時代相比,特朗普的政黨核心原則包括「安全邊界、經濟民族主義和美國優先外交政策」。
本月較早前,保守派智庫曼哈頓研究所(Manhattan Institute)發佈了一份全面的共和黨選民調查,揭示特朗普聯盟的組成。
調查顯示,目前共和黨中有65%是所謂的「核心共和黨人」——自 2016 年以來一直支持該黨總統候選人的人士。(如果他們活在1980年代,就可能也會投票給里根。)
另一方面,有29%是「新晉共和黨人」。挑戰特朗普聯盟持久性的人群正出現在這些新共和黨人中。
僅有略高於一半的人表示,他們「肯定」會在明年的中期選舉中支持共和黨。
根據調查,這些新選民更年輕、更具多樣性,且更可能持和傳統保守派背道而馳的觀點。他們在經濟政策上偏向左派,在移民和社會議題上更自由,甚至可能更親中或批評以色列。
曼哈頓研究所外部事務副總裁傑西·阿姆(Jesse Arm)在給BBC的電子郵件中說:「關於右派未來的討論,很多是由網絡上聲量最大和最怪異的聲音主導,而不是來自真正構成共和黨基礎的選民。」
不意外的是,這些所謂的新共和黨人對特朗普的潛在接班人支持度明顯較低。70%的核心共和黨人對盧比奧持正面看法,80%對萬斯持正面看法,但新共和黨人中有同樣傾向的僅略高於一半。
其他發現可能更令共和黨擔憂。
超過一半的新共和黨人認為,美國政治中使用政治暴力「有時是合理的」——相比之下,核心共和黨人僅有20%這樣認為。
調查還顯示,他們更可能容忍種族主義或反猶言論,並更傾向於陰謀論思維——例如登月、「911」 和疫苗。
特朗普過去能將這些選民吸引進他的聯盟。問題是,他和他的政治繼承人能否留得住他們——或者他們甚至是否願意留住這些人。
「真正的重點不是這些選民將『定義』後特朗普時代的共和黨,而是未來的共和黨領袖必須劃清界線,決定誰制定議程。」阿姆說。
「黨的核心仍是普通共和黨人,而不是媒體和異見右派奇怪地熱衷於推崇的邊緣大王。」
曼哈頓研究所的民調揭示的分歧,有助於解釋過去幾個月特朗普陣營內最顯著的摩擦。
特朗普與格林的爭執最終導致後者辭去國會職務,起因是她支持全面公開與愛潑斯坦未成年性交易案相關的政府檔案——這長期是保守派陰謀論的來源。
但是這場爭議擴大為對特朗普中東政策的批評,以及指責他未能解決低收入美國人的生活成本和醫療問題。
更早為人所知的「MAGA」人群內部分裂則圍繞特朗普的經濟政策爆發,億萬富翁馬斯克年初時是特朗普的強力支持者和核心圈成員,後來譴責某些關稅和政府支出政策。
目前,特朗普基本上試圖迴避另一場保守派內部的激烈爭論,即極右評論員、否認二戰猶太人大屠殺的尼克·富恩特斯(Nick Fuentes)是否應被保守運動接納。
這場爭議撼動了有影響力的傳統基金會(Heritage Foundation),並讓一些強大的右翼評論員彼此對立。
菲爾德表示,追隨特朗普的人可能難以避免捲入這場衝突。「尼克·富恩特斯擁有龐大追隨者,」她說,「保守運動獲得能量和權力的部分原因,就是迎合共和黨的這一部分。」
在共和黨控制的國會大廳裡,和總統議程的摩擦跡象開始浮現。儘管白宮遊說,仍未能阻止眾議院通過強制公開愛潑斯坦檔案的法案。
特朗普也未能說服參議院共和黨人廢除阻撓議事程序,民主黨少數派利用該程序阻擋了特朗普部分議程。
同時,特朗普的政黨在選舉中踉蹌前行,民主黨上月在維吉尼亞和新澤西州州長選舉中輕鬆獲勝。
在過去一年數十場州和地方席位的激烈特別選舉中,民主黨平均比去年11月全國選舉的類似選戰提高了約13%的得票率。
所有這些都將成為共和黨在2026年中期選舉前的焦點——而這無助於緩解某些人的擔憂,即沒有特朗普領銜,他們的聯盟將難以在投票箱中取得穩定的勝利。
然而,即使明年或2028年失敗,也不太可能標誌著特朗普主義的終結。
特朗普的「MAGA」運動登上美國權力巔峰的過程遠非一帆風順。這包括2018年的中期慘敗,以及特朗普本人在2020年落選,直到去年11月再次當選。
但菲爾德認為,特朗普在共和黨內帶來的變化似乎是根本性的。他的「MAGA」聯盟建立在美國長期存在的民粹主義運動基礎上,這些運動可追溯數十年甚至更久前——從1964年巴里·戈德華特(Barry Goldwater)的總統競選,到奧巴馬任內的茶黨抗議。
「這些力量並非憑空出現。它們在美國政治中潛伏已久,只是一直在醞釀。」
她認為,舊共和黨秩序是過去遺留的痕跡。
「特朗普運動將長存,舊建制派重掌大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——這一點毋庸置疑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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